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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 缤纷世界觅瑕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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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七 缤纷世界觅瑕疵 (第2/3页)

懒得洗。

    我们听着,都不禁要笑起来。马叔说,你找我还是真找对了。如果你下乡,要找宣传部,你能找到这样的素材吗?也许你也会跟人家一样,报告我们这里一个著名的好人村。好人村的全体村民,为了孝敬父母,统一组织起来给父母洗脚,把父母感动得热泪盈眶。全都竖着大拇指说,我能有这样的好儿子,好媳妇,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。

    林再生和我听着,都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林再生听着这话,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。他好像有点害怕,赶紧问马叔,你领着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?是记者吧,可是不敢把我说的话报道出去,要不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的。

    不是不是,马叔知道他说漏了嘴,赶紧打圆场说,他是我表侄的同学,是新闻系的大学生。快要毕业了,推荐他到我们村来进行实习的。还没有参加工作,当然他是新闻系的,实习也是采访嘛。

    哦,这我就放心了,林再生笑着说,我还以为是真的记者,吓了我一跳。他们这完全就是欺负我们农民:他怎么不让教师医生,律师,法官,警察,当着镜头面给他们老娘洗脚呢?一个堂堂的宣传部长他自己应该带头啊。怎么没在电视上看到他给自己的老娘洗脚呢?去强迫我们给自己的父母洗脚,根本不是把我们农民当人看,而是当猴耍的。

    听见了吗?马叔说,这就是最真实的声音。最能反映这个时代,真正代表民众的声音。那些坐在衙门里的,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边搞文字游戏,发号施令的人,是绝对听不到这种声音的。你这回可真是赚了。

    告别了林再生,我们上了车,边开着边谈刚才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马叔说,这还不是你们记者搞的鬼,他这是抄袭人家的专利。最早报道的是一家学校。校长组织全体学生给父母洗脚,成为一个重大新闻,到处炒作。这位校长大人其实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。以后效尤者越来越多。这股邪风竟然刮到了我们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,被这些无聊的人但作宝贝发扬光大。这其实就是一个负新闻,你们记者是要亮明自己的观点,持批判态度的,却当做正面来宣传,完全是在误导公众。真实的情况你现在听到了吧?传统文化绝不是穿着汉服,洗一次脚,背几句经典能达到目的的。毁树容易栽树难,要真正把破坏了的传统文化落到实处,没有三五十年是不可能实现的。现在只能在表面和皮毛上做文章,一文不值的。

    您批评得对。我对他的见解和认识能力非常佩服。他这是拾人牙慧,把别人扔掉的垃圾当作一种新的发现来炒作。完全就是皇帝的新衣:自己本来没有穿衣服,还自我感觉良好,还作为政绩四处夸耀。看看这些人回到家是怎么评价他的,完全就是在搞笑。随着自媒体的发展,这些搞宣传的人早该下岗了。自己想不出什么新点子,把这样的歪点子拿过来。干得越多,副作用越大,不仅没用,反而是有害的。

    我感慨地说,不过,我要你找负面的东西,这个根本谈不上是负面,只能算是一个无聊可笑的东西。当一个人无能还要逞能的时候,他所能收获的就只有负能和笑能,此外不可能有别的能量,更不可能有正能量了。

    可不是嘛。马叔说,不过,也许他们的父母一辈子都没有洗过脚,也是一种卫生文明的普及,还能打破长辈晚辈之间的羞涩感,方便以后能够有所亲近,还是有积极意义嘛的。

    哦,我想起来了,他坐在副驾驶上,拍了拍脑袋说,我认识一个著名的反腐斗士,全县所有负面的东西都能在他那儿找到。我一时没有想起来,把你领到这样一个能产生喜剧的地方了。

    反腐斗士?还有这样的人,我怀疑地问,他在哪里?

    就在城里,要不要我领你去?他说。

    当然了,我求之不得,赶紧领我去吧。

    我催促他道。

    根据他的指引,我把车开进城里,来到了我那天看到的几座高档小区有步行街的那座小区。

    我们把车开到楼下边的停车场里。他家住在十楼。我们来到楼门口,马叔敲了敲门。门开了,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年人打开了门。他们互相打着招呼,原来都认识。

    马叔把我介绍给他,说我是新闻系的大学生,搞实习的。

    我赶紧说,我是来向前辈学习的。

    因为我听马叔说,他是市日报的特约记者,文章写得特别好,口才也利落,所以我这样说。

    他把我们让进去,坐在沙发上,房子大概有一百多平米,装修豪华。各种大家电应有尽有。墙上还贴着壁纸,窗台上摆着各种花卉,一朵朵的鲜花,争奇斗艳。

    他个子很高,头发有些花白,脸上布满皱纹,脊背也略微有些驼,但清癯矍铄,身体硬朗,非常健谈。

    他递给我一张名片,他的名字叫侯耀儒,跟马叔同龄,师范文凭,显然是六十年代初的师范生,老知识分子,市日报的特约记者,农民日报的通讯员。当然都是业余的,真实身份是工会干部。

    听马叔说,他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,文采口才都很好,曾经是县委副书记的秘书。但他非常孤傲,藐视权贵,那么好的机遇,却连个副科级也没捞上,只安排到一个清闲的部门,只领工资不上班。这给他的业余写作提供了方便。曾经用一个市日报的空信封,把一个乡党委书记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。说有人把他举报到市报纸了上,报社让他来核查一下,要登报了。

    这位书记干的损害群众利益的事多了,他都不知道是哪一件事。当然连问也不敢问,赶快就把他请到饭店里好吃好喝,还给了他一千多块钱的封口费。请他给他报道他的先进事迹,给了几千块钱的报道费。他写了他的先进事迹,收了封口费和稿酬,又给了报社相关人员一些好处费。这位问题多多的书记,就摇身一变成了人民的好父母官。这成了他最得意的杰作:他反腐是手段,不是目的,目的是为了捞钱。给好处就表扬他,不给好处就揭露他。官场上的人都非常害怕,对他恨得牙痒,但也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马叔其实早就给我提过这个人,只是他现在才想起来,让我们初次见面。

    侯老师,我这样称呼他,老师是一个通用的名称,对有文化的人,有技术的人来说,不了解他的身份,用这种称呼最合适。

    在你报道过的人和事中,给你留下最大印像的有些什么?

    太多啦,我从十六上就开始写新闻稿,写到七十多岁了。我还出了一本书,送你一本,你回去慢慢地看。

    他说着,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来,书名叫《岁月留痕》。前面有照片。我看了看目录,真是他一生写作的总结,正面的最多,也有反面的。

    我想知道近几年发生的事情。我很年轻,太远了就不想了解了。

    有啊,他说,有石礅交警,有桥上栏杆烂,桥下土成山。前者是权力滥用。后者是不负责任,各种垃圾往河里倒,水利环保互相推脱,谁也不管。

    后边的这条消息很明白,但什么叫石礅交警呢?

    我困惑地问。

    就是用石礅当交警,代替交警啊。他说,你逛过我们的县城了吧?

    是啊,我说,马叔带着我走遍了全城。

    最繁华最热闹的是哪里?他问道。

    当然是鼓楼南大街了,我说,那可能是你们县的商业一条街。

    的确是。如果突然有一天,就在南大街靠近鼓楼的一侧,用铁栏杆和石头墩子,把道路挡住,只留下如同那购物中心,或者影视中心进场的时候有护栏的通道。你是路人,你要从那里经过,你会怎么想?

    他反问道。

    我会骂街的,我几乎是脱口而出,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的脑残,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坏点子啊?没学过大禹治水吗?那可是家喻户晓的典故:人流就像河流,越是密集的地方,越是要迅速通过,绝不能阻挡。阻挡的后果是非常可怕的,那是什么人干的呢?

    我很奇怪地问。

    谁敢这么干,只有交警队呀。还是人家新来的交警大队长的杰作。其结果呢?一到上下班高峰,学生行人挤成一团,连自行车也过不去,完全就是破坏交通。但就是这么明显的错误,县委政府的那些大人,不是看不见,全县人也都能看得见。因为那是全县最热闹的地方,经过的人非常不满。但因为是大众的东西,谁也不会找领导去。我就拍了一张照片,发到市日报上,取了个题目,就叫石礅交警。上报的第二天,交警队很快就拆除了。交通迅速畅通无阻。人们说我是见利忘义,写报道只为钱,可我也写出了正义的东西。这件事如果我不报道,县委通讯组会报道吗?绝对不会的。他们只会跟着领导的屁股转。我没有赚到一毛钱,完全就是公益性的。可得罪了交警队的大领导,我不怕被报复吗?我要是不出手,官方没人管,民间别看有十多万人,谁也不会管这些闲事的。我尽管要钱,但也要正义;要钱是为了生存,要正义是为了我灵魂的安宁,这两样并不矛盾。

    他有些自豪地说。

    你这也算是为人民服务了,我赞美道。

    谈不上。他说,主要是实在是看不下去,因为路我也要走啊。主要还是为人民币服务,主观上为人民币服务,客观上为人民服务:大家都在为人民币服务,我凭什么会去为人民服务?当然啦,我实际上最后还是为人民服务的。郭沫若不是说,他要为人民鼓与呼,但实在看不出他哪里鼓哪里呼了。我不过是有偿呼吁,每呼吁一次二百块钱。最早的时候只有二十块钱。水涨船高,物价上涨,我也不得不与时俱进。

    他摇晃着头说,不知道是自豪,还是自负。但我一下觉得这是一个直率的人,难怪他连个副科级也没捞到,领导是不喜欢他这样的人的。

    在你写的各类材料里面,有没有什么典型的东西?

    我探究地问。

    太多了,他说,不光我们县的有,周边几个县的都有。

    他说。

    我吃了一惊,这个人还真是名气大,连外县的人居然也来找他。难怪那些大小领导们都怕他,可见他的实力有多大。

    那你举几个例子我听听,我说。

    有村民小组长,他早就把村里边的扶贫户给报上去了,扶贫部门也批下来了。他自己就把政府给扶贫户下拨的款,全部冒领了。直到有人在偶然的机会发现自己居然是扶贫户,找到他打算去告状,还反映到驻村干部那里。驻村干部居然说,现在正在扫黑除恶,你要是上告去,正好撞到枪口上了,要把你当黑社会抓起来。驻村干部不仅不主持公道,还跟冒领他们扶贫款的村长,共同勾结,肆意威胁扶贫户。

    他淡淡地说,一种见怪不怪的样子。

    我却非常吃惊,居然还有这种事。如果不是马叔找到这个人,我真没法了解到这些真实的情况。

    还有呢,我问他。

    你们看到我们现在最高档的小区了吧?那个是棚户区改造样板工程,有钱有权的人,年轻人结婚办喜事的,纷纷购买,房价一直飙升,房子都快卖完了。

    看到了,我说,确实是不比我们大都市的小区差,无论格局还是绿化,休闲娱乐设施,都非常到位。

    让你看到的那是表面的:合同上写的是两年回迁,现在都快过了十年了,还有好多回迁户迁不回去。人家好端端的家园被拆了,虽然不太好,但也可以安安心心地住着。现在建成高档小区了,别的八竿子打不着人纷纷入住,享受着拆迁带来的福利和快乐。但给政府和开发商贡献出地皮的拆迁户却四处流浪,回不到自己曾经的家园了。

    他说。

    还有这样的事情?我非常惊讶,说,怎么会这样呢?

    除了官家和商家双方当事人,其他人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有关部门从来没有给大家一个合理合法的解释,反正是解决不了,你爱谁谁去。两大强势群体博弈,却让弱势群体作为他们的牺牲品和炮灰,完全就是无法无天。

    侯耀儒有些激动地说。

    拆迁户为什么不找他们?

    我说。

    这不是找的我写材料正找他们哩。他说,还有更离奇的呢,有一部分回迁户,连他们的房子也给卖了。他们的合同现在成了一纸空文,找开发商和城建部门,他们说另外给他们建房子。说给他们的是高层,却不给他们换合同,而他们原来的房子早就卖了。现在如果开发商和城建局再不管他们,他们唯一能做的,只能是起诉现在的住户。而人家不仅有合同,连土地证和房产证都有,他们能不能告状还是两码事。这到底是为什么?谁也不得而知。因为按常理来说,如果合同有变化,要重新安排房子,几十分钟就可以换成新合同。但现在也不给他们换,几十万的房产,完全可能打了水漂。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等待。从签订拆迁合同到现在都快过了10年了,连抗战也早结束了。你们也看到了,那房子都快卖完了。而他们的房子,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。以前还有一纸合同,房子在哪大家都很清楚,还能看到自己的房子。现在自己的房子已经成了别人的了,合同还是原来的合同。在法律上来说,他们的房子已经不存在了。很有可能是政府对开发商有什么承诺没有兑现:有钱的斗不过有权的,只好拿弱势群体来撒气,让这些弱势的拆迁户当他们的马前卒,去跟比他们还强大的政府搏斗,完全就是松鼠斗大象。问题同样不能解决,只能让这些弱势群体跟着受害受累受苦了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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